王鈺程〈記憶中的⋯⋯〉

 〈記憶中的水果禮盒〉

「七盒水果禮盒，兩箱西瓜，兩箱鳳梨！」老闆熟練地用鑲著金邊的黃色絲帶纏了又纏，最後不忘綁上一個大大的蝴蝶結。我與外公在熾熱的陽光下，將一盒又ㄧ盒，一箱又一箱的新鮮水果搬上車。

我坐在後座，躺在身旁的深褐色紙箱上，暖陽輕輕灑落。搖搖晃晃中，回到熟悉的外公家，我用短小的手臂，緊緊抱著一盒又一盒，一層又一層，疊放在亮晃晃的霓虹燈下，插上線香，等候神明的品嚐。金色玉盤半掛在天際，染暈了天空，古厝瓦背上如镀上一層金般閃閃發亮。我拉出紅色塑膠小板凳，踮起腳尖，迫不及待的打開供桌上的「寶藏箱」，濃郁果香撲鼻而來。色澤艷麗而皮滑圓潤的蘋果、小火球一般的火龍果、甜味四溢的鳳梨釋迦。黃金果圓亮，像一顆從不歇息的小太陽，表面折映出光影，湊近看甚至見得到自己。

黃金果是回到外公家才有的專屬滋味，果肉呈半透明而香甜軟糯，裡頭藏著四顆棕色橢圓形種子，從中間切一刀，再用鐵湯匙豪邁一挖，吸溜一聲，冰冰涼涼的送入口中，像羊羹，又像果凍。與外公坐在炮兵觀測台上享用，絕對不只是小確幸，是午後一大享受。

生於戰後嬰兒潮的外公說，兒時的他擁有五個兄弟，吃粥連米粒都得搶著撈，吃不飽總是只能用後院的蕃薯果腹，更別說是可口的水果了。偶爾只能踮著腳從樹上偷偷摘幾顆酸澀的土芭樂吃。平時沉默寡言，不善言辭，語言溝通上也與我們有著深深的隔閡；然而那一箱箱的水果，盛裝了他滿滿的心意，以及他愛我們、守護我們的方式。

放學後，水果禮盒再次出現在家門前。我彎下腰抱起意外的香熟與沉甸甸的記憶，一人獨自搬上樓。神明廳煙霧裊裊，我靜靜地等待一句「回來啦！我買了很多水果喔」。